15.

后来梅长苏没问表情的事儿，一个是当时时间太晚实在没必要揪着这个有可能是特别厉害的手滑造成的问题，再一个是他心里揣着莫名其妙的担忧，那股并不明晰的感觉不断提醒着他不该问、不要问、别去问——大概是人的潜意识在做什么警/示吧。

这也是成年人跟小朋友之间的不同之处。小朋友在遇到可能伤心的事情时会直白表达情绪，要么哭闹要么沉郁，而成年人会撒谎——大人在感到难过的时候就会骗自己，因为有时候骗自己是为了心里能好过一点点。

梅长苏这个人什么都好，也什么都很普通，唯一跟旁人有区隔的地方在于，他对面对幸福这件事格外懦弱。或者说……胆怯更合适。无论生活还是工作，过得太顺了就会质疑哪个环节是不是被命运留下了可能会猝不及防点燃的引线，仿佛他就合该像西游记里的师徒一样历经太多太多措手不及的磨难，然后继续走在蛰伏着磨难的路上。

求仁得仁固然好，可太幸福了就让人害怕失去。这么一来，站在距离幸福一步或是百步之遥的位置也就不算什么憾事了。比起不确定自己够不够格拥有天长地久，确定自己能远远看着天长地久更保险。

梅长苏有时候想一想也觉得自己挺逗的。

就好比西方童话故事里贪婪的龙——只不过他是比较穷的那一条。执拗的守在终年不见温暖日光的阴冷山洞里，没有金山银山珠光宝气堆满的财产供他盘踞，他有的只是一个边缘磨损严重，金属部件还挂满了经年铁锈的小木箱子，那里面封存着有关英勇骑士的记忆。

骑士只身独闯洞穴，像每一个传说描绘的那样打败了恶龙救走了美丽娇弱的公主。在冰雪不融的连绵山脉与密林相隔的千里之外，平静和美的村庄小镇中，又一个幸福的故事有了圆满的结局。

而在遥远的没有光亮的冰冷世界，时间也像停止了一样。停在了某一刹那视线交汇的惊艳里，龙在年轻骑士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终点。

——有一种爱情叫远远地看着你幸福。

16.

在那之后的某一天下午正犯困的时候，浏览器提示有新邮件待查收，梅长苏半睁着眼点进去看，看清了发件人和标题后猛地一激灵，整个人算是瞬间清明了。

是蔺晨发的会议通知，部门全员参加，时间是下午五点半，预计二十分钟结束不耽误大家正常下班。

梅长苏跟蔺晨比较久了，深知他的为人最不屑领导召唤一大批人过来摆官威的那一套，从以前他还是个中层到现在成了部门大领导以来一贯如此。别说部门集体会了，连少有的几个中层列队的周会他都不是很想参加，无非是碍于业务汇报不能不来。来了也是要求大家短平快轻量级简单阐述，有问题说问题，聊天打岔可以，但不要放在公司会议桌上这么拘束，下了班不忙正事儿的时候随时可以约。只要KPI完成得好，老大通通给报销。

所以蔺晨很少会主动发起集体会议，在梅长苏印象里也只有每年圣诞节前后会开一场，老大自费掏腰包买来果盘零食蛋糕什么的，请大家一起进来放松闲聊，庆祝一下日历本上又一个时间阶段的不再回头，也感谢大家还愿意开心的一起向前走。

像这样不年不节的发起会议通知实在有些反常了。

梅长苏偏过头看了一眼身旁蔺晨空着的座位，好半天都没把脸转回来。

这几天的都是这样，很少能见到蔺晨在自己座位上长时间忙碌。他不是在HRVP的办公室几进几出，就是在管理层专用会议室外的走廊里打电话。甚至还有人看到他和高层领导一起在电梯间闲谈，只不过双方表情都不太轻松……

梅长苏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起身去饮水机前接水。饮水机刚好放置在一组同事的工位前，同事们小声却字字清晰的交谈内容顺着风抵达他的耳膜。

“怎么突然要开会了？”

“你还不知道吗！我听别的部门的人说咱们部门其实已经拆了……”

“拆了？拆了是什么鬼？”

“我就是听那谁提了一嘴具体也不清楚，估计一会儿会上会细说吧。反正据说要大变动了，没准儿咱们都会被拆到不同部门里去。”

“我靠……！你这靠谱么？不会明天人事就来找咱谈离职吧？”

“……那哪儿说得准呢。”

……

梅长苏半弯着腰，手指压在饮水机的水龙头上，脑子放空地盯着缓缓流出的热水，甚至连迸溅出来落到手背上的细小刺痛也没留意。直到接满水后直起身，抬眼看到水桶上方悬挂的相框，在玻璃反光的模糊视线里，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分别时蔺晨有些伤感的笑容。

当时起了夜风，喧闹街头的霓虹灯光竟然也有了冷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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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RVP：人力资源副总裁，管理岗位，直接向总裁汇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