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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不必太深
 

《顺阳》

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的人,性格大抵是会有变化的。

这说法是从何而来蔺晨还真不好考证,只是幼年时听老爹讲了不少人情冷暖的江湖事儿,心里便模模糊糊的生起了这么一个认知。那时总想着大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和有着这类经历的人相识,一定要酒醉到天明,好生聊一场。

后来他遇到了林殊。


不过那会儿的林殊脾气不好,别说是聊一场了,能平静地说上三句话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那一年的少阁主也不是什么温和脾性啊,遇上这么个张牙舞爪的伤号也被气得不行,三番五次摔门离去——是的,三番五次。因为每一回下人们战战兢兢望着少阁主气势汹汹的背影暗叫一声“阿弥陀佛”,过不多时便又能看见他一脸春风和煦的归来。仿佛方才的天崩地裂,鬼哭狼嚎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直教人更加战战兢兢了好么!

后来慢慢的,大家发现少阁主跟后山小院儿里那位养伤的公子竟然缓和了关系!有人发现他们一起在千鲤池喂过鱼,还有人看到他们一个骑在百果园的树杈子上,另一个拎着果篮站在树下仰望……小院儿的院墙曾经像一道望不见边沿的屏障,如今这道屏障大概是轰塌了,不存在了。

 

琅琊山那么大,蔺晨找不到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能说上话的人。

这天下那么大,林殊却再也不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

 

蔺晨曾经一度想过应不应该和林殊彻夜畅谈一回,他想解一解幼时起便盘桓在心中的疑惑。然而当他望向他的眼睛时,蔺晨就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有些百爪挠心一般难耐的问题更不能问——原来面对真实经历过生死的人,哪怕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生死依然是这样不能轻松笑谈的沉重。

蔺晨开不了口。

林殊活了下来,但他当自己已经死了。

 

再后来林殊变成了梅长苏,有些事儿终于成了尘封的记忆,化成了前尘往事的灰,轻轻一吹就在空中消散无形。

林殊没活下来,但梅长苏会替他活下去。


最后,蔺晨还是抱了一坛子好酒去找梅长苏长谈,在他要离开的前一夜。他们足足聊了一整夜的山水风月,唯独不提他将要只身赶赴的天下。

那是梅长苏心系的天下,蔺晨原以为跟自己毫无瓜葛的事儿是不会上心记挂的。等到人走了,他才慢吞吞的反应过来,怎么可能不记挂。

怎么舍得不记挂。

 

 

要说人这一辈子里遇到的事儿啊人啊,真是挺玄妙的。

梅长苏躺在床上瞪着眼,想到自己迄今为止活着的岁月里,似乎所有狼狈的时刻都被蔺晨看到了——自己最绝望、最无助、最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过了。

一想到自己生了死,死了生的几番挣扎,梅长苏心里就泛起了酸涩的委屈。他一个人躺在梅岭雪地间的时候从没想过流泪,这一回从北境峥嵘归来,四下寂静无人时却总也控制不住那种想要嚎啕痛哭一场的冲动。可惜人在一夜之间成长的太过匆忙,把眼泪丢了,从此便只好挺直背脊,坚定迈出“只流血不流泪”的每一步。

梅长苏说不清楚为什么上一次自己活了下来,这一次又能活下来。他思来想去,深感人生“机缘巧合”的同时也隐隐窥探到了一点点天机——兴许是缘没尽,所以拼尽一身,也要挣出个余生光阴不负。

梅长苏险些死了,这一回他要平安的,开心的活下去,活很久很久。

一如蔺晨对他期望的那样。

 

 

蔺晨以前好奇过历经生死的人到底有哪些不同,现在他在梅长苏身上看到了。

蔺晨与梅长苏相识十余载,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积极吃药配合。虽是好事,然而蔺晨又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梅长苏的药吃到了最后一副,按理说只要梅宗主不干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种耗费自己的事儿,那么这副药一停,身体就应该大好了。休养的好,岁岁平安。

这天晚上蔺晨一手端着药碗,臂弯还夹着酒壶,步伐稳健的来找梅长苏夜聊闲谈。

他们一个喝药,一个喝酒,对碰了一下竟然静坐相对无言。

末了,还是蔺晨先开了口。

 

“认真吃药是好事,但是……”蔺晨瞅了他一眼,“小飞流都知道甜瓜好吃一天最多能吃三个,再多身体吃不消会难受——这道理你还不懂么?还是说觉得药不苦了,一天到晚抢着喝病就能马不停蹄的好了不成?”

“你说的是,”梅长苏难得被他这样直白的指责一回,脸上一热,连笑容都是难掩的羞涩,“我就是想……”

“想什么?”蔺晨飞快地打断他。

梅长苏深深地看着他:“想你之前说的游湖品茶,游小灵峡,还有凤栖沟的猴子和辣花生的滋味。”

蔺晨眼底有笑意,偏偏脸上绷着不耐烦,刻意得十分明显。他的声音既有无奈,又充满了温柔的包容:“你呀,就记挂着这些。没良心。”

梅长苏不为自己辩驳,反而很开心地笑了。

 

怎么可能不记挂。

怎么舍得不记挂。

 

 

“算啦算啦,蒙古大夫不好当,任重道远我都知道啦。好在时间还长着呢。你是我的病人,我——”

“你是我的命。”梅长苏突然抢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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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顺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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