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n
入山不必太深
 

《多谢》

战场归来后调息修养了大半年,等到入了秋天转凉,蔺晨一天恨不能给梅长苏把三次脉,就这么着又过了半个来月,老阁主才宣布准备充足,可以实施最后一次治疗了。
为的清静,他们一直停在金陵没回廊州,对内对外说的都是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不如在气候温润的金陵养好身体再回去也不迟。因此从盟内长老到城内亲友,除了苏宅上下数十人和琅琊阁的父子俩外,竟再没别人知道他们梅宗主又要在生死线上走一遭了。
大抵是因为觉得自己是鬼门关的常客,梅长苏淡定极了,离老阁主拟定的日期还有三天也不见他着急。早睡早起,让吃水果吃水果,让他去日头底下多活动,他还真踩着午后最暖和的时间段儿出去散步,就跟心里不装事儿的富贵闲人一样。把晏大夫看得感慨个没完,直说你早这么听话我晏老头儿指不定能多活几百年。苏宅众人本来是捏一把汗的,然而请到了老阁主坐镇,大家心里的惶恐也就偃旗息鼓了,紧张还是有,却没有那么害怕了。唯一着急上火的是蔺晨,每天要跟他爹跳脚一次,再把飞流气得撵上房顶躲远远的,最后才气定神闲的过来给梅长苏把平安脉,忙忙叨叨,鸡飞狗跳。

“你……”梅长苏犹豫着问,“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啊。”

眼瞅着这一天就来了,老阁主去药庐盯着煎最后一副药,其他人被安抚着遣出去各忙各的,蔺晨在房间四角支上炭盆,正依次走动检视炭火。
其实只是秋天而已,距离入冬还有些日子,离真正的寒冷还差的远着呢。
为了治疗方便,梅长苏从晨起开始就没离开房间,身上穿的也是那身柔软贴合的寝衣。他静坐在床上,看着蔺晨束手站在窗下,背对着他静默不语的身影。

“你放心。”
过了半晌,蔺晨才回过神似的转了身,淡淡一笑反问:“我放心什么?”
“老阁主的医术我信得过。”
蔺晨一撇嘴,不以为然:“你不总说我是蒙古大夫么,这位蒙古大夫他爹更蒙古一点儿你可怎么办?”
梅长苏闻言笑的眉眼一齐弯了。
“你放心,我想活下去。”

除了患者和医者两人外,其他人是不允许在场的。甄平在门外低声报备:“宗主,少阁主,药已经煎好了,老阁主这就过来开始治疗,请您两位准备一下。”
房间里的两个人异口同声道:“知道了。”

甄平脚步声渐远,蔺晨却还站在房间里没动。梅长苏望向他映着日光的半边侧脸,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我们认识了十余年,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但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坦白说我有句话从来不曾对你讲过,等治疗结束后再与你说。”
蔺晨冷静的回答:“我不听。”
“真不听么?”
“这话你知道,我却不知,你现在不说,万一说不了那也是我悬着心一辈子……”蔺晨声音渐低,略作停顿后直视着梅长苏的眼睛,铿锵有力地说,“我不等你醒了再告诉我,我也有句话想知会你,你若想知道,自己醒了追着我问吧。”

梅长苏一愣,迎着蔺晨坚定的目光看了又看,终于像是无奈又仿佛怀念地笑了起来。

“才知道你是这么霸道的一个人。”
“不拿什么吊着你胃口,真怕你舍得这人间烟火,狠下心来自己逍遥自在去。”
梅长苏问:“你害怕吗?”
“害怕,也不害怕。”
梅长苏笑说:“我与你怕的一样,不怕的也一样,终归来说,是不害怕的。”

蔺晨冲他点点头,转身推门将走,却被梅长苏的声音挽留住了步子。

“你放心。”
“我放心。”


往年冬天苏宅的食材采买是项大任务,毕竟有飞流这般长身体的少年人,晏大夫和吉婶儿是需要进补的老人,另外如甄平黎纲这样的壮年劳动力,一家子上下十几口,吃得好吃得饱可真的太重要了。今年自然也是一样,运送食材的马车每天午后准时在后院小门前卸货,只不过今年比往昔多出了五谷杂粮的配备,那都是给安卧养病的梅宗主准备的。

别看梅长苏过往总是病怏怏的,真轮到美食美酒这些人生中能满足口腹之欲能逞“口舌之快”的事儿上来说,他也不比一顿能吃三五个甜瓜的小飞流强到哪里去。无非是以前思虑重,没那个心思琢磨好好吃东西,而眼下什么包袱重担都没有,他这一天到晚最费脑子的,就是想方设法从蔺晨给他下的禁令里挖出些好吃的来。说起来啊,这位蒙古大夫的禁令还真是破天荒的严格。
梅长苏喜欢吃生滚鱼片粥,但蔺晨要求他忌荤腥,别说鱼片了,要没人告知还真难品出来小砂锅咕嘟着的白粥里是加了鱼蓉的——分明一点儿鱼鲜味儿都没有!蒙谁呢!
可惜梅宗主不知道的是,在他昏睡不醒的时间里,苏宅这些忠心耿耿的众人已然悄悄“叛变”到蔺少阁主的管辖范围内了,从上到下一致口径:宗主啊,粥里可放了七种鱼呢!小火慢炖了足足三个时辰,您看这米都爆开花了是不是?
梅长苏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骗人!没有!

他一推碗表示生气不吃饭了,甄平悄悄瞥了一眼黎纲,不一会儿蔺少阁主就被请过来“监工”了。于是气势汹汹的梅宗主转瞬变成了识时务的俊杰,捏着鼻子一勺一勺把一锅粥吃了个干净。蔺晨满意的一颔首,迈着四方步忙自己的事儿去了。留下梅长苏自个儿对着空碗“忏悔”,检讨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丧权辱国”的二三事。

是了,还真被他说中了。
梅长苏与蔺晨相识十几载光阴,还是头一次知道他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是这么个霸道的样子。

梅长苏感觉自己应该生气,可心里一点儿都提不起气来,反而很想笑。仿佛是自己手欠闹醒了一只酣睡的大猫,被猫亮了爪子示威,却深知大猫只会用肉垫象征性地拍一拍,那尖利的指甲是永远不会朝向自己的。
他愣了会儿神,想起不久前蔺晨亮着细碎星光的眼睛,不自觉地回想起刚醒来的那一日,手上虚浮不得劲,却被另一股力道紧紧攥住的那种吃痛的感觉。梅长苏记得自己才睁眼不多久,就赶上了蔺晨先笑后哭的疯魔,还得了一句某人哽咽着,带着哭腔的真心话。

“我心悦你,喜欢你。”
“那你可晚了……”他记得自己的声音像飘着一样,同时也似千斤重,一字一字陷在柔软的心上,“我早就喜欢你了。”


待到小年夜,梅长苏的禁令可算是被蔺晨亲口解了。饶是美食美酒不让多沾,也总比眼巴巴瞧着一点儿凑不上要强。
梅宗主分外珍视慢慢品完了三杯酒,陶醉地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耳畔是家宴饭桌上热闹的劝酒声,眼前是心上人醉意微醺挂着红晕的笑脸——如何能舍得这样的烟火人间啊。

蔺晨是有些酒意上头,却不至于醉,倒是梅长苏情况不太好,才喝了三杯就伏在桌上睡了好一会儿。他趁大家都在兴头上没留意,悄悄扶着梅长苏去房间休息。
把人安放在床上,打了盆热水仔细给他擦脸擦手,接着剥了外衣盖好被子,蔺晨忙完这一通事项坐在床边,望着床上安睡的人,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醉”得厉害。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足了勇气俯身凑近梅长苏,在他红的充血的嘴唇上轻轻一吻——互通心意那么久,他们还没做过什么亲密的事。
这一点越界仿佛引燃了蔺晨心里隐隐的,期待的小火星,他觉得心下一热,紧跟着整个人就像被火点燃一样,被炙热的温暖驱动着再次凑了过去。

然而唇瓣还未相触,床上的人倏尔睁开了眼,明明眼神清明,半点不见醉意。
蔺晨短暂的惊讶了一下,稍稍退开一些距离,却被脖子上相压的力道向下拉,最后还是贴合上了对方的嘴唇,彼此交换了一个细密绵长的亲吻。

再分开时,梅长苏听到蔺晨异常郑重的向他道谢。

“多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还留恋人间。”

梅长苏愉快地笑出声来,揽着蔺晨的肩膀把他往怀抱里带。

“我是留恋你。”



短小番外:浮生一日

===

补首歌伴随食用效果更佳喔   爱をこめて花束を

 
评论(17)
热度(87)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Finn/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