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想聊聊吗？”陆续端上来的菜吃的差不多了，梅长苏看着蔺晨只剩杯底的酒问。

“……”蔺晨愣了片刻，看着梅长苏突然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走了个神。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梅长苏默不作声地拿过他的杯子，把里面的酒倒在桌上空闲的餐具里，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放回原位，这才叹了口气说：“没事儿，喝水吧。”

“好。”蔺晨又笑了笑。

这是蔺晨这一晚上第几次走神了……梅长苏后来也没太注意。他们俩除了刚上菜那会儿闲聊了几句之外，整顿饭下来基本上是埋头吃的状态，偶尔碰个杯，莫吉托遇上柠檬水。

仔细想想还挺对不起环境的。

这家店有点儿混合风格，日料店那种随处一景的内涵范儿有，酒吧那种暧昧的光影视觉也有，而且每桌一个玻璃杯盛着的香薰蜡烛，天一黑就点上，室内光线又不明朗，这气氛衬得挺适合慢悠悠品酒聊闲天儿，或者换句话说，至少是对坐相看两不厌的。一大帮人来大伙儿热闹和气喊着吃饭也就算了，两个人单独来还没话说，这就有一点微妙的尴尬了。

梅长苏本来想着要不就没话找话吧，结果看蔺晨的样子，估计自己找了话也是从他左耳朵进一下右耳朵就逛悠出去了，连强行尬聊大概都支撑不起来。

他有些担心蔺晨，担心他各方面的情况，心情状态什么的，还有是不是最近压着的事情太多了，看起来像有一段时间没休息好的样子……但这些问题他都问不出口，根本没办法让自己用自然的语气说出来，就更别提说一句“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在梅长苏看来，这些带着强烈关心意味的问题是远远超脱了“同事”这层关系结构的。同事是什么？因为某一项工作或者共同的契约关系组成的协作伙伴，在工作这个限定场合中都没有发出需要帮助支援的信号，私底下再去问，仿佛是显得刻意了，逾越了。

每一个大人都是从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子成长起来的。儿时的内心世界构建并不完善，驱使我们要不要去做一件事的衡量标准只有黑白分明的那一条界线，小孩子才分对错，因为小孩子只分对错，只有关于“对错”的认知。相比之下大人要权衡的东西就太多了，所以大人把小时候那种只分对错的胆量遗失在了走向成熟的路上。

心里有了欲/望，人就开始慌张。当它在时间的催化下逐渐明晰成喜欢的时候，起初的慌张也晋升成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为什么长大以后爱上一个人会让自己那么害怕呢？

“挺晚了吧？今儿喝酒了，要不就能送你回去了，”蔺晨看了眼手机说，“约个车走，我给你签报销单。”

“嗯。”

梅长苏低头整理了一下背包，他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整理的，只不过是给自己的注意力找一个可以暂时存放的地方罢了。一直到蔺晨结完账，服务员拿着名片和发票回来，他才想起来没问这个喝了酒的人怎么安排自己的行程。

“你怎么走？找个代驾吗？”

蔺晨想了想，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我散个步当醒酒，走一段儿到路口再拦个车就行了。车扔在停车场，明儿要是出去再过来开走，反正离着也不太远。”

梅长苏点点头，他手机响了，大概是约车师傅打来的，本来想走出去再接电话，但蔺晨坐着没动窝，还冲他摆了摆手，那意思是打完电话再出去，不着急。他只好硬着头皮接通电话——不为别的，这片地方七拐八绕挺不好跟司机师傅报位置的，梅长苏对自己混沌的方向感有着特别清晰的认知，他实在没有信心能以短平快的方式结束这场关于地理位置的信息互通。更何况蔺晨还坐在他对面听着呢。

所以说人啊，有时候心理活动真的特别神奇。明明跟这个人还什么特殊关系都没有呢，但还是不肯在他面前露怯，哪怕只是认路不清这么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工作能力就不说了，他跟蔺晨的经验阅历实在相差悬殊，没个三五年的深度历练提升恐怕难以追上。但这些生活技能不一样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输人不输阵，要自信，拼演技的时刻到了。

“师傅您好，您已经到了是吗？”

“哎，我在南边儿这个路口呢拐进来就是了，您方便出来一下咱们在西边那个红绿灯底下碰么？我看前头路挺堵的，且得窝着呢。”

“我……”梅长苏眨着眼想了又想，“您能直接告诉我您挨着哪条路吗？周边有哪些建筑或者店面也成。”

“啊？”师傅估计也被问懵了，还是执着的强调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方位建议，“我说您在西边红绿灯底下等我方便吗？”

“……我想想啊。”

梅长苏觉得自己脸上一定写满了绝望，因为他看到蔺晨笑了，并且还朝自己伸手要手机，看那架势大概是想帮他跟师傅沟通。

然后他就把手机递过去了。

再然后蔺晨说了几句在他看来跟听天书似的内容。

最后这个事儿就轻而易举的结束了。

简直了！人跟人的差距啊……

“走吧，”蔺晨站起来，“我送你过去。”

梅长苏头摇的跟上了发条似的，他方向感再差也知道蔺晨跟自己是相悖的两个方向，这要送完还得原路走回来，太折腾了。所以他看着蔺晨特别真诚地说：“我自己过去就行，找得着路。”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得太明显了，梅长苏觉得自己那后半句说得格外底气不足，因为他看到蔺晨又笑了——跟刚才不一样，但也说不上这个笑容具体哪里不一样，反正自己看着感觉挺开心的，然后俩人就莫名其妙的一块儿笑了半天。

“行行行你自己走，”蔺晨忍住笑严肃地说，“出门沿街走到头，过右手边的小马路，看见有辆救护车的位置就差不多到了，师傅在车前面的岔路口等你。”

梅长苏赶紧点头，心里凭空长出了一朵名为骄傲的花儿，开得热烈又奔放。

看看！我喜欢的人就这么优秀！哪儿哪儿都优秀！                                    

13.

梅长苏到家以后给蔺晨发了条微信报平安，隔了五六分钟蔺晨回了消息。

-没拦到车，最后坐地铁回去了，一路都在追末班……

-大佬辛苦了。

梅长苏回复，顺便配了个弹幕似的一串“哈”表情发过去，然后放下手机去卫生间洗漱。

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看手机。

蔺晨又回了两条消息。第一条是“晚安早点儿睡”，第二条是个表情……

要抱抱.gif

我/操！

梅长苏盯着那条如果是手滑也错过了撤回时效的消息，难以置信地瞪着眼。

14.

偷偷喜欢一个人，无论他发什么内容，对自己来说都像是在做阅读理解。

最难的是永远不可能得到标准答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