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n
入山不必太深
 

《无能的好人》

两条时间线有跳跃请注意
微妙的单箭头/慎
伪校园/题目与内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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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下午五点,梅长苏早早驱车在路旁停车位上等候。大约半个小时过后,渐渐有学生的身影从路那头出现,有独自行走的,也有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笑闹的。
又等了一会儿,梅长苏将车窗玻璃收起,自己趴在门框上扬声喊道:“没穿校服的那位小哥,你去哪儿啊?搭车不?”
受邀询问的少年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紧接着将手中的背包朝后背一甩,大步跑到车前站定,一边急喘,一边充满惊喜地问:“爸,你怎么来了?”
梅长苏笑了笑:“上车回家。”

01.
“我爸呢?”
“你爹不就在你眼前么。”
“哎呀,”飞流躺倒在后座上,伸长胳膊在空气中抓了两下,笑嘻嘻地说,“爸你好烦。”
梅长苏从后视镜里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晚饭是我二爸做吗?”
“他正在家做饭呢。”
“耶!”
“怎么一听他做饭就这么开心啊,是嫌弃你爹的手艺么?”
飞流坐起身正色道:“哪儿能啊,我就是替你高兴一下,不用做饭了省得太辛苦。”

恰好赶上红灯,梅长苏回头看了他一眼。
飞流十六岁,距离他第一次进家门已经过去了十二年。这样漫长的光阴足够一个小不点儿长成快与他和蔺晨比肩的少年。
人们习惯把十二年的时间称为一“轮”,即使这个轮并不是由整数构成的。其实细想想,一个人活一辈子,平淡生活也是由好多这样的“轮”撑起来的。无非是在“轮”中遇到了谁,又和谁一起过了多久。

变灯前,梅长苏学着蔺晨的口气笑骂道:“小没良心的。”

02.
大多数人都在用最普通的方式过着普通的日子。

03.
梅长苏想起了他和蔺晨的十六岁。不是多惊艳的相遇,也没有多热血出彩的故事,真要论起来的话,只能用针尖对麦芒来形容两个人一开始的关系。
仿佛是从接二连三的考试排名开始暗中较劲的,用了好一段时间才有了缓和的转机,也是从那之后两个人才算是真正的认识了——是因为什么契机来着?

飞流一进门就喊着“好香好香”跑去卫生间洗手了,梅长苏把他扔在玄关的书包挂到架子上,竟然就这么发起呆来。
直到蔺晨一边解围裙一边往外走,路过他跟前儿问了一句,才让他魂归六神。

“傻愣着干啥呢?”

04.
“傻愣着干啥呢!”蔺晨经过他身旁低声说,“大哥这可不是考场!”
梅长苏瞬间清醒,紧跟着接稳了队友的传球直投了个漂亮的三分,球场边的观众席上顿时爆发出一片叫好与掌声。在这个空档间,梅长苏感激地看了蔺晨一眼,对方正好也在回望。
这是短暂的一场对视,目光相遇的路程却感觉特别漫长。

最后还是输了。
重点班只会考试的“脆皮虾们”对垒体育特长班,这场球赛从公布通知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有奇迹逆转的结局。而且对于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们来说,虽败犹荣根本就是个伪命题。输就是输了,没什么荣耀可谈。
他们无意识的形成了两排的阵型,擦着汗沉默的往球场外走。燥热的夏季,汗湿的校服黏糊糊地贴在肩背上。
人群之中,蔺晨突然平静地说了一句,“梅长苏刚才那个球投得挺好”。似乎是领头羊的效应带动,其他同学也开始评析方才赛场“厮/杀”的亮点,争相总结“挺好”的瞬间。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总算把盘桓在大家头顶的失落给热闹跑了。
梅长苏不自觉地看着蔺晨——这一回是诧异的,茫然的。蔺晨则随意挑挑眉,那意思也很清楚——礼尚往来,你要不也夸夸我?
梅长苏笑了,排队等在嘴边的话依次出场。

“你人挺好的。”

05.
纵观一个人一生的成长历程,是从无到有的阶梯次序。因无知而黑白分明决断利落,到知道了解的越多,越会因为撕裂而抉择艰难,于是黑色与白色之间有了暧昧不清的灰色。
喜欢和不喜欢之间,有了踌躇。

06.
你要知道,人生很有意思的一点在于,你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像误入奇境的爱丽丝一样,见识到非常多来自外界与内心的震撼。
而你永远也无法预料,谁会是你吸引你主动掉入无边隧道的“兔子先生”。

07.
因为教室空间的原因,他们班是七列课桌的布局,也就是说,当两两并排组同桌的时候,总会有一列是落单的。考虑到不同位置学生看讲台与黑板的效果,他们班在开学时班会讨论后确定了每两周换座位的机制,这样一学期下来,每个人基本上都有有同桌和单独的机会。
梅长苏在转学插班到新班级的两个月后,在轮换机制的促进下和蔺晨成为了同桌。
两个人经过球赛的缓和,也不再像一开始斗鸡似的暗中较劲,虽然交流不如其他同学间那么融洽频繁,总的来说也算畅通顺利。这其中的关键点在于两个人巧合的共同性,因为太多地方的相似使得沟通本不需要太多解释赘述,直切主题,直奔结果,有意义的交流可比长篇铺垫有意思多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有一回社团活动晚了,两个人前后脚回到班里收拾东西,顺便搭话闲聊,发现他们居然顺路——而且离着还不远!只不过作息时间有断层,这两个多月以来谁都没发现这么神奇的巧合。
顺理成章,关系比从前更亲近了不少。

08.
等到再一次换座位拆分的时候,梅长苏和蔺晨已经是能够互相调侃吐槽的关系了。
男孩子之间的友谊特别微妙,一场球赛能变更好,一次空间上的变动更会把这种情绪推向高/潮。
青春期的男孩子身条抽得快,各个班级里多半都会把他们安排在偏后排的位置。梅长苏换到了靠墙那一列和别人搭伴同桌,蔺晨这一列则坚守着窗户落单。
西晒时阳光也是从他的方向洒进来。

有一天下午数学课上随堂测验,梅长苏做题快,写完了直接把卷子一扣,放下笔朝后靠在椅背上。他侧脸望了一眼窗外的建筑,被迎面扑过来的日光刺激地眯起眼睛。
再睁眼时,蔺晨也成了和他一样的姿势,看那架势估计也是提前完成了卷子上的内容。
考场上不许交头接耳,不许随便乱看——这一条当然是铁一样的纪律,不过放在好学生尤其是尖子生身上,老师心中那碗水怎么可能端得平。同学们大都奋笔疾书,低头贴近课桌的姿势给他们这同一排的两个位置让出了目光相撞的空间。
教室里有成规模的“沙沙”摩擦声,老师走动的声音,空调运行的震动,以及蔺晨的“笑声”。
明明他没有笑出声的,梅长苏却觉得自己听到了。

09.
我好像喜欢你。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秘密最好永远不让你知道。

10.
身高的变化远追不上卷子与练习册堆积的厚度,一转眼,他们都成了毕业班的备考学生。
“紧张”成了悬在学生乃至家长头顶的一把刀,不过即使全世界都绷紧了心里那根儿弦,蔺晨他们家估计仍然是个例外。
蔺晨爸妈从他小时候起,特别是在学业上一直认真遵循着“西瓜地里自己长”的那一套准则——合理要求有求必应,但一定不会过多干预,以及坚决不强加个人意愿在孩子身上。换句话说,无论他们儿子想当厨子还是想当木匠,哪怕坐公园售票处卖票都没关系,孩子不是实现自己未完成梦想的载体,他们在意的是只要蔺晨开心就好。在这样环境里成长起来的蔺晨反倒样样出色,心里很有谱,自己给自己定规矩 ,而且学习成绩一直不错。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春天,在无数考生分秒必争做题的休息日,蔺晨被他爸妈“踢出家门”且告知:高三多紧张?难得放松学什么习,不玩儿到天黑不许回家。
蔺晨百无聊赖,晃荡到小区里的露天健身中心,和一票初中生组“野队”打篮球。这一玩儿起来还真没留意时间,等反应过来天黑了该回家了,走没几步便偶遇了“棒槌一根”——梅长苏路线走得直挺挺,也不看车也不看人,眼巴前儿正是饭后遛弯儿的高峰节点,健身中心这一片两个轱辘四个轱辘的车都不少,还有满地乱跑的熊孩子,他这么义无反顾的前进姿态把蔺晨吓得不行。

“长苏!”他飞快地跑上前,一把拽住梅长苏的胳膊,有些着急的低吼,“你想什么呢!怎么走路都不看道儿!”
梅棒槌两耳不闻,一门心思就要走出直挺挺的风格,走出直挺挺的水平。他想从蔺晨的禁锢里抽手,那劲儿大的让蔺晨都愣住了——反常一定有情况!
深知四下喧闹的环境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在加上梅长苏倔驴似的劲头惹毛了蔺晨仅对他开放的少年心性,脾气一上来,他拽着梅长苏就往前楼的空地去。
那里相对清静,好说话。

可这条说长不短的路程,蔺晨心里简直布满了风霜。
十六七八岁的年纪谁没有几个特别好的朋友啊,你有能分辨黑白的能力,有选择黑白的勇气,遇到和你一样欣赏的人,这样的交情是你成为大人,成为社会人以后再也不会出现的风景。
成年人的世界哪儿有非黑即白,成年人的灰色都他妈有好几个色阶。
蔺晨倒不担心他会失去梅长苏这个交心的朋友,因为真正的朋友会争吵,会生气,会闹别扭,唯独不会失去。眼下他担心的是梅长苏的状态,他连即将面对的高考都不紧张,这个人一言不发的悲伤却让他揪心极了。

两个人在路灯下站定,蔺晨先叹了口气。
“我姥爷走了。”梅长苏轻飘飘地说。
蔺晨沉默了。

他自小成长环境宽松,家人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没给他什么压力,他们家直系旁系的亲戚不少,逢年过节聚会时光喊人就得十来分钟。不知道是不是祖传的染色体实力过硬,他从小到大的历程中很少有直面死亡事实的经历。
对于蔺晨而言,生活中最多的“生离”是老爸出差,老妈旅游,还有就是每学期跟梅长苏组不成同桌的日子。而“死别”宛如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与他总隔着一定模糊的距离。
可事实上,人都是因为未知而恐惧,而束手无策的。
面对至交的难过,蔺晨不知所措。

“你想哭吗?”他下意识问了个很傻的问题,又在意识到很傻后紧张解释,“我是说,嗯……哭可能会好受一点?啊也不是,你要是不想哭也没关系的,我是觉得……我就是觉得……”
梅长苏垂着眼睛,什么都没说。

蔺晨突然一把揽过身前和他等身量的少年的肩膀,把人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他依旧紧张,依旧小心翼翼打着腹稿,直到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焦急没了,一切蓦地平静了。
蔺晨觉得自己正在“像个成熟男人”一样处理事情。

“难过就告诉我,我一直陪着你。”他沉声说。
又过了一会儿,蔺晨感觉自己肩膀处有了湿热的感觉——春天的温度没那么高,即使运动过后出了汗,也早在刚才一通变动中干透了。这湿热绝对不是汗,那么……

梅长苏哽咽着说:“你人挺好的。”

11.
“吃饱了就玩儿游戏去,”蔺晨拍掉儿子正收拾碗筷的手,“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把时间都局限在家务上。”
梅长苏一点儿没给面子笑了,飞流则偷偷吐舌头,故意问:“二爸你要去洗碗呀?”
蔺晨先是糟心地瞪了梅长苏一眼,接着语重心长:“男人有必要帮爱人分担,这跟做家务是两个概念,你个傻小子懂什么。”

他话一说完就端着碗筷进厨房了,傻小子飞流听话地回房间自由活动,闲人一个的梅长苏跟着走进厨房。
他贴着蔺晨的后背,下巴架在他肩膀上,从后面环抱住蔺晨。

水声哗啦啦。
同样是水,流眼泪却发不出这么大的声响。

“你人挺好的。”梅长苏说。
蔺晨身形一顿,笑着问:“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唉……那会儿看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就这句话说得特合我心意。我当年还特别意外你个棒槌怎么也会说好听的话了,好像也是从那以后看你越来越顺眼。”
蔺晨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拉开梅长苏交握在自己身前的手,转了个身面冲他。
“再往后越来越贪心,想着光看你顺眼不行,你也得看我顺眼,而且要看一辈子才好。”

12.
我确定那是“喜欢”。
我那么那么喜欢你。
还好后来你都知道了。
太好了。

13.
夏天的篮球场,周围都是躁动的笑闹声。
十六岁的梅长苏认真说,你人挺好的。
蔺晨感到八分惊奇,一分骄傲,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这样丰富的情绪为他打造了一个很多年都难以忘记的,十分重要的回忆。

他有些羞涩,又不太能顺利控制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
他认真的回应,说了一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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