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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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明台非常粘人，归根结底还是幼年遭逢家中巨变因而缺乏安全感的缘故。
万幸有来自大姐的宠爱以及大哥的疼爱伴随成长，那是驱散小明台内心阴霾的阳光般的存在。

有一年梅雨时节大姐去外地采买货物，实在路远事务繁杂不便带上他这么个需要照看的小朋友，万般无奈，临行前明镜再三嘱咐明楼照顾好幼弟才一步三回头的离了家。结果那天傍晚天气骤变，起风不多久豆大的雨点儿便开始往下坠。大风裹着雨滴胡乱撞，砸在玻璃上都是惊心的声响。
桂姨因家中有事打午后起告了假，她才走不多久明楼也因为学校来电急匆匆出门了，于是偌大的明公馆就剩明台一个人孤零零守着。
窗外电闪雷鸣，明台蒙头躲在被窝里发抖，有心想去给大哥打电话唤他赶紧回家，可一想到要一个人穿过黑漆漆的走廊还要经过高高的楼梯到楼下，就怕的像是听了十好几个鬼故事一样，连耳朵都不敢露出在被子之外了。
好在这样哆哆嗦嗦紧张兮兮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明楼仿佛听到了他心中呼唤似的，终于一身湿漉漉赶回了家。听见楼下传来大哥声音的那一刻明台差点儿委屈的大哭起来。
于是那天晚上说什么他都不肯一个人睡了，死活要大哥哄，不哄不行，偷偷溜走更不行。明楼朝他瞪眼示威，明台就一挺胸脯扬言要跟大姐告状，就这么着，把大哥“收拾”的服服帖帖无话可说。

明楼盯着明台在卫生间里踮着脚洗漱完毕，走上前把这小混蛋抱起来往肩膀上一扛，大步流星走回房间直接扔到了自己床上。明台抱着他大哥的枕头在柔软的被褥间滚了一遭，笑成了见牙不见眼的模样。

“这下能睡了吧？大姐的心肝宝贝？”
明台龇牙乐：“嘿嘿嘿。”
“净傻笑，”明楼抬手在明台后脑勺上轻柔地摸了一把，“睡觉。”

说话间他已经掀开被子躺好了，只不过是背冲明台的姿势，自然没看见身后明台撅着小嘴琢磨事儿的样子。

大哥怎么背对我呢？要是换作大姐早搂着我讲故事了。
明台在心里想着，赌气似的开始默默数数，权当是给他“没眼力劲儿”的大哥一个自我发现自我改正的机会。然而也不知道是前半宿担惊受怕太耗神，还是睡在大哥身边太安心的缘故，总之小明台眯着眼望着明楼的背影，心里计数没断，却把自己给数睡着了。

那一觉睡得香甜安稳，再睁眼时大哥并不在身边。明台伸长了胳膊在被子下面胡乱摸索，直到掌心覆上了大哥留下的余温，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这也算得上是个平常的夜晚。
从那以后明台再也没有怕过雨天。


在明台从幼时成长至少年，再从少年转为青年的记忆中，很少有跟大哥长时间心平气和相处的画面印象。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凡两个人有交流沟通，不出多时必有小争吵出现。而为数不多的一些想起来便会不自觉发笑的记忆，竟然都跟和大哥一起睡觉有关。
小时候是雨天，大一些是初次去国外留学的陪伴，后来是谢师宴酒醉，再后来是……
然后便是现在。

明台望着大哥的背影发呆。

明楼因公到北平出差，明台则是按照上级任务短期内在北平活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组织牵线搭桥安排的一次碰面。尽管明楼已经不是明台的直接上级，见面后明台还是忍不住先把近期的工作成果做了一番汇报。明楼表情郑重地听完了全程，直到最后才露出疲惫亲和的笑容。

“你这孩子……”他感慨了一句，仍像旧年习惯一样揉了揉明台的头发，“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比上次见又瘦了不少，大姐知道该生气了。”
明台垂着眼，神色间满是怀念：“大哥也是……”

明楼有很久没见过明台了，明台也有很久没被人用“孩子”称呼过。
这一场漫长艰辛，珍贵不易的相见，两兄弟却默契的相视傻笑个没完。

晚上明台没走，难得冲大哥撒了回娇，再加上明楼所谓的坚持也并不坚定，他熟练的又“赖”了一回大哥的床。
一来眼下时局稳定多了，安全保障比从前那些刀尖舔血的日子高了太多。二来两个人也都着实舍不得短暂相处的时光，毕竟下一次见面又不知是何时何方。

明台记得从小到大，大哥总是习惯侧卧的，他曾经努力在记忆碎片中寻找过，似乎是没有除了背影之外的画面——大哥总是背对着他，宛若一道沉默的山脊。
而此时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大哥竟然翻身面朝他了！
明台心里略有些紧张，好在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窗帘间隙投射进来的月光也不那么明朗，再加上之前他卷了被子稍稍挡在眼前，倒不怕大哥发现他还醒着——况且明楼也是真的不知道明台还醒着。
静默了片刻，明楼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曲子。那是兄弟俩都熟悉的安眠小调，也是大姐最爱的。
明台感觉到大哥的手掌正隔着被子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拍在他身上，他并不能做什么，只好努力地咬紧牙关，让滚烫的眼泪悄声砸进被子里。


山以正面顶住外来的狂风，是为了守护背后所筑的安乐家园。
明台终于看懂了山脊的沉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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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