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n
入山不必太深
 

《【旌九】烺烺》

蔺九记得自己还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云游的蔺阁主上了琅琊山,但具体到什么年月就记不清了。
但他记得箫平旌是什么时候上山的。
 
*
那一年雨水奇多,原本应是个蝉鸣不绝的午后,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变得格外“安静”。蔺九跪坐在炭火旁,铜器盛着滚开的水,房间里飘着从窗外溜进来的淡淡土味与蔺阁主最爱的茶香。
实际上师父爱喝的并不是这一款,即便烹好了茶也从来不喝,只是安静凝望着平静的水面,茶凉了就倒掉换新的,这么周而复始着直到一壶好茶见底。每逢这个时候师父的目光就会不知不觉变得悠长,蔺九则乖巧不出声的陪在一旁,随后不动声色地打量。
其实很难说清楚目光是不是有分量的。蔺九有次不小心和师父的视线相撞,紧跟着他就觉得心间仿佛压了块巨石,动弹不得更喘不上气来。
 
大约是茶香缀着思念的苦吧……蔺九这么想着,往茶碗中添了点水。
待小茶碗中的涟漪平静下来,他举杯刚沾到唇边,就听到院子中的一串笑声。蔺九放下茶碗,挪开身旁的一摞书册起身走到窗边。他看到一把大大的油纸伞,撑伞的人自然是外出归来的蔺阁主,不过他牵着的那个蹦蹦跳跳豆丁儿一般的小人儿就是生面孔了。
雨势小了不少,所以话音可以毫无障碍地穿透细密的雨幕。
 
“阁主阁主!琅琊山可真大呀!”
 
*
箫平旌跟别的小孩儿都不一样,这是蔺九对他的第一印象。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说起来就让人头疼了。
琅琊阁里的小道童,年龄相仿的可有不少,但大家都是受规矩约束还自知自觉守规矩的。反观他箫平旌呢,这人简直是为打破规矩而生的。更让人意外的是蔺阁主从来不在这些方面严加管教,只是变着法儿地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惩罚让小平旌去执行。他若是有空闲时间就亲自去监督,若无,则随意指派个弟子代替自己。然而,不少当过“监事”的弟子都不肯再去第二次,一问才知道,原来多多少少都受过平旌的捉弄——虽不至于太难过,也够让人费心收拾一番了。
蔺九是最后一个去的,也不知道为何,打那以后变成了常去的。
 
*
“小平旌啊,我的弟子这么多,几乎个个都被你折腾得一溜够,缘何只有小九躲过了你的魔掌?”
“九兄笑起来好看!”
 
*
箫平旌是在蔺九眼皮子底下被“罚”大的。
说来也怪,时间这个东西,你越是在意关注,越觉得一寸光阴要走上十万八千里般漫长。一旦你不在意了,它又调皮得很,制造一种被你牢牢抓在手心的假象,实则早已纵马狂奔似的越过了川泽千里。
一转眼他们都成了十几岁的少年,老阁主给箫平旌的惩罚也不再是捉密林深处的野兔,或者在琅琊山间那棵最高榕树上筑巢的山雀了。他去捣过蛇洞,也曾小心翼翼地探过虎穴,这其中做得最多的事儿还是潜入寒潭摸晶石。少年的身量在一次次凶险中练的结实且挺拔修长,像早春抽条的嫩枝,隐隐看得出日后的参天之势。
蔺九又开始觉得箫平旌跟旁人不一样,可这一次,他怎么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了。
 
*
这一天箫平旌又被罚去摸晶石,同去的自然是蔺九。
还差两颗晶石没摸够,山林间惊雷骤起,紧跟着豆大的雨点儿毫不留情的接连砸下。蔺九难掩焦急面色,盯着不再平静的水面,同时大声呼叫着平旌的名字,可惜许久不见回应。
正在他打算褪下衣物下去找寻一番的时候,右肩上突然多了点重量。
蔺九猛地回头看过去,却见头顶着宽大叶片的箫平旌也笑盈盈地看过来,他发梢还滴着水,衣服也湿漉漉地黏在身上。一身水汽放到眼下这个时节应该是挺冷的,换作旁人大约逃不过一场大病,箫平旌不同,他好像丝毫感觉不到彻骨的寒意,另一只手稳稳地托着片更大的叶子,此刻正高举过头顶,替蔺九拦住了滂沱雨势。
 
“小九哥,离这儿不远有个地方可以躲雨,咱们快过去吧。除了我之外可没第二个人知道呢。”
蔺九看了看他,忍不住问:“那你为何要带我去……”
“你不一样嘛。”箫平旌眨眨眼说。
 
*
“九兄。”
“……”
“九兄?”
“……嗯?”蔺九看着手中多出来的小手炉,迷茫地看向身旁的人,“刚才叫我了?”
“是啊,”箫平旌扬起嘴角,“叫了你两声才应,在想什么?”
“无事。”
——我认识你的那一年也总是下雨。
 
过了片刻,蔺九又听到箫平旌感慨。
“今年雨水真多啊……”
“嗯。”
“我认识你的那一年也总是下雨。”
听到平旌这样说,蔺九突然笑了。
 

窗外风雨声连连。
 



 

 
=======

风雨声连连 by林夕

 
 
评论(14)
热度(8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Finn/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