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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不必太深
 

《【旌九】细雨春芒》

箫平旌此番从金陵归来后整个人变得有些奇怪。主要并非不好的变化,而是性子罕见沉稳了不少,他原本一天到晚总是蹦蹦跳跳和和气气的,这冷不防安静了两日,居然还能教人从他身上看出几分凌厉感,实在是挺难得的。

这几日蔺九常能听到与他相熟的小道童们聚在一起闲谈感慨,一个说平旌哥哥最近都不来找大家玩儿了,另一个说平旌哥哥也没带金陵的点心回来呢,第三个啥都没说,扁扁嘴直接哭了,末了抽抽搭搭含混不清地说,我好想平旌哥哥呀。

蔺九刻意放轻了动作快速从窗前经过,他既不想被小道童们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他们的委屈事儿听了个全套,同时也怕自己再停留多一分,逞强就会弱一分。他嘴里心里都不肯承认的是,他也挺想平旌的。

 

*

箫平旌不总跟道童们笑闹玩作一团了,就连跟蔺九的话也少了一多半,平日里静坐出神的情况倒是多了不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烦个什么,愁个什么。

老阁主仿佛对箫平旌的变化毫无察觉,又或许是一早便洞察透彻,他老人家仍像过往一样,平日不忙的时候叫上他俩与其他弟子一起谈论诗书,评析 江湖事,偶尔还会指点一下武功或者亲自过两招。即使箫平旌闷成了个没开瓢的葫芦,他也压根儿没表现出任何关切询问的意思来。

最后还是蔺九忍不住了,有天去给老阁主送茶点,迈过门槛儿便开始徘徊,想回头再进去问个清楚,可思来想去,自己为什么要问呢?以什么立场去问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沮丧。

记忆中还是年幼的当年,某次被平旌拉着去药庐捣乱,被那位小蒙古大夫硬挤出来的眼泪和可怜巴巴的撒娇骗昏了头,心甘情愿当病人替他“试药”,结果也不知道那个混小子配了什么坏东西出来,害得向来不喜甜食的蔺九连吃了三碗粉子蛋都还觉得自己嘴里苦得不行,恨不能把自己一掌拍死重走一遭人间算了。

那记忆犹新的苦涩感,如今再次洒满心间。

 

“门外是小九么?进来罢。”

恍了个神的工夫,眼下再想跑是来不及了。

蔺九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冲房间行了个礼:“是,阁主。”

“是来问问题的。”

蔺九愣了愣,下意识想反驳,然而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个回答:“琅琊阁一向做的是替人答疑的生意,可蔺九并未支付任何酬金……”

“怎么没有,”老阁主笑眯眯地摇摇头,扬起下巴点了点身前不远处的精致茶点,“这不是你方才送来的么。”

“阁主,这——”

“平旌才来过不多久,问了我一个大约你也会想问的问题。说起来你们二人也是……也是巧了,他刚烹了一壶好茶送我,你便端着点心来了。年轻人啊……”

“阁主,我……”

老阁主抬手止住了蔺九接下来的话,他神色淡淡的,唯有目光温和,看着蔺九,又像是透过他落在时光里某一个遥远的点上。

“去吧,他在后山。”

 

*

早晨还是晴空万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飘起小雨的。

蔺九没打伞也没披蓑衣,他甚至没有跑起来躲雨,还是像他平时那样缓缓的稳步前行。

琅琊山才经历过一个漫长的冬季,春日渐醒,这纷落而下的雨丝便是醒盹儿的。

 

箫平旌站在凉亭里,蔺九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挺拔清瘦的背影。

眼前是群山连绵,朦胧的青绿躲在雨雾中。远远看过去,天地浩渺而沉静,反倒给这背影添上了几笔孤寂。蔺九突然懂得箫平旌曾经说过不喜欢上战场的原因,不在厮杀不可二选的结局,而是太寂寞了。人生胜败无常,更何况那是战场。眼见着身边熟悉的故友接连倒下,太寂寞了。那个时候很难说清楚,死到底是一种赎罪还是解脱。

蔺九停在原地静静看了好一阵,直到细密雨丝层层叠叠执拗地打湿了衣衫,他才终于挪动步子。

平旌的背影太冷了,他还不敢确认自己是那把能将他暖回来的火,可至少在自己还燃着的时间里,他想试一试,也心甘情愿去试一试。

 

*

“你来啦。”

“嗯。”

“九兄。”

“嗯?”

“这次回去……陛下又说要给我指婚,我拒绝了。父王和大哥也答允了,可以让我再等一年。”

“……你毕竟是有婚约的人。”

“不在婚约,那已经是不作数了的。”箫平旌微微侧身看向与他并肩而立的蔺九,脸上突然漾开一个略带稚气的笑容,“蔺少阁主,我想向贵阁提个问题,还望解答。”

“此阁虽在红尘中,又在红尘外。不知长林王府二公子有何困苦烦扰事?”

箫平旌将蔺九的指尖尽数拢在自己手心里,满是期待的与他掺着震惊的视线相遇。

“我想问问小九哥,你在红尘中,还是在红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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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冬时烤雪迟夏写长信/早春不过一棵树  陈鸿宇《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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