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n
入山不必太深
 

《啤酒》

蔺晨开完会出来看手机,发现梅长苏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一篇“小作文”,当然了,在横跨了两屏的文字消息之外还有两个未接来电——因为电话没打通,所以才语音转文字有了这篇小作文存在的意义。文字消息的大意是说下午飞流的班主任给来了个电话,说飞流同学无故旷了当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并且在午休时间带着不太明显的酒意回到班级,下午并没有异常表现。鉴于飞流同学平日品学兼优一贯是老师们放心的好学生,突发这种情况建议家长先沟通,帮助青春期的学生纾解情绪,必要时校方会进行单独的心理辅导。

蔺晨把这“篇”消息读了两遍,大概理解了一下事情的关键点,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顺手给梅长苏打了回去。他那边倒是接通得很快,大概守着手机等了很久。

 

“你开完会了?”

“嗯,我一会儿收拾东西先回家,今儿不加班了回去跟熊孩子畅聊人生。你忙你的吧。”

梅长苏愣了愣,犹豫了一下放缓了语速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儿有事儿要忙?我看能不能改约个别的时间也尽早赶回去吧……”

“别折腾了,回头今天的俩小时挪到后天改四个小时去了,你这一天天的觉都不够睡,”蔺晨打断了梅长苏的迟疑,“十四五岁小男孩儿旷课还偷摸喝酒能为着什么事儿啊,要么兄弟要么爱情不就这两样么,我反正不信你儿子是为了月考作文扣了卷面分才激发了少年的忧愁的。”

 

梅长苏本来为自己因工缺席挺过意不去的,听了蔺晨的开解又忍不住乐,两种情绪互相搅和起来,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接下来的会实在推不掉,工作方面不是他一个人大包大揽,因为个人私事影响整个项目的推进对为了项目持续熬心血的其他同事来说更不公平。正是因为深知家长在家庭教育环节中的重要性,所以他才更感动蔺晨对他工作的理解和支持。如果不是因为距离相隔,他真想把蔺晨拽进怀里好好抱一抱。

 

“有你这么埋汰儿子的么,蔺先生?”梅长苏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加班的?”

“我英明神武。”

“把你的偶像包袱放下。”

蔺晨哼唧了一会儿,不情不愿的坦白:“就前天晚上你拒绝我履行家属应尽的义务的时候,虽然那会儿我觉得你就是找个借口吧……”

“唉……”梅长苏终于笑出声了,“你辛苦了家属,等忙过这两天一定给你表现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蔺晨也跟着笑:“我记住了,你到时候可不许赖。行了赶紧忙去吧,晚上别忘了吃饭——忙也得好好吃饭。”

“放心。回去慢点儿开。”

“好。”

 

然后电话就挂了。

梅长苏压根儿没提“好好聊”之类的嘱咐。他完全不担心父子俩的沟通方式,甚至可以预见沟通的结果或者说效果。蔺晨就是那类需要“很家长”的时候,就会“很家长”的家长。

 

 

蔺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直接被戳门口站着的小飞流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啊儿子,”蔺晨惊魂未定,丝毫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紧张,“说话就冬三月了黑灯瞎火的你挨门口站着干嘛呢?我还以为咱家遭贼了,差点儿就对着你踹过去了。”

 

小飞流似乎也吓着了,慌乱间“啪”地拍亮走廊灯,灯光亮起来的时候蔺晨看到了少年拧着眉毛,偏又可怜巴巴的表情。就像调色盘里水与颜料混合后再次混合,形成的那种叠加的灰。这种层次感复杂的“颜色”很难在成年人脸上看到,因为成年人懂得掩藏,只有还在“青春”这个限定圈里的少年少女才会把胆怯掺着倔强,不甘心混着很担心一起挂在眼角眉梢。

蔺晨静静地望着儿子,忽然间产生了一点怀疑——我在他这个岁数的时候是不是也出现过他现在的表情?那时候的我希望家长来参与我的情绪吗?

 

“二爸……”

蔺晨回过神,点头应声:“你说。”

“就是那个,我今天做了很多错事儿……”小飞流磕磕绊绊地开口,接着以“错”为主题索引,把相关事件一五一十地说明了一遍。

 

跟梅长苏转述的老师的电话内容一致,另外毕竟是当事人视角,叙述里还多了不少细节。蔺晨背靠着门板听完了全程,心说果然跟我猜的一样。不过,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也仅仅是这些了,至于老师希望的“沟通”应该怎么进行,他完全没有思路——这还有什么需要沟通的呢?

小飞流除了详细地叙述了自己的犯错经过,还主动进行了自我检讨。在他们家的教育里,小孩子犯错误是允许的,但是说谎绝对禁止。因而飞流从小就树立着清晰的认知——犯错误可以被原谅,只要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不能继续犯错,知错改正就还是好同学。但说谎的话,哪怕只有一句也是不可以的。

眼下他坦白完了,心里知道自己这回是犯了大错,是必须要为错误付出代价承担后果的。他不怕直面“要承担”的决心,却害怕“承担”的内容。其实说白了,十几岁的小男孩儿自尊心最强,即便表现的天不怕地不怕,还是很看重在乎的人是不是对自己失望。恰巧他们最无力承担的后果,就是这份失望。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有可能无意间压垮少年尚且单薄的脊梁。

 

“二爸问你个事儿。”彼此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蔺晨说话很温和。

小飞流忙不迭点头。

“刚才你说啤酒是早晨上学的时候在附近小超市买的,什么牌子的还记得吗?”

“不记得……”

“那你觉得好喝吗?”

小飞流立即摇头:“不好喝。”

 

蔺晨笑了笑,揽着儿子的肩膀把他带到冰箱前,然后松开胳膊从储物架上拿下两听百威啤酒,朝沙发的方向抬抬下巴示意他过去。

再等到父子俩一个轻松悠闲,一个紧张忐忑的分别坐好,蔺晨利落拉开其中一听的拉环,把易拉罐稳稳推到儿子面前。在他们的三口之家中,从来没有鼓励孩子喝酒的习惯,包括大人逗小孩儿让舔蘸了酒的筷子这种行为都没有。

小飞流顿时达到了紧张的临界点——我二爸这是被我气懵了吗?

 

“小破孩子喝也不知道喝点儿好的,下回再喝就买这个牌子的知道了么?哦对对对,十八岁以后才行。”蔺晨边说边打开自己那听,端起来喝了一口,惬意地靠在沙发上,“你尝尝这个。”

 

小飞流谨遵父命,诚惶诚恐地喝了一口,并且在蔺二爸鼓励的目光里又猛地喝了一大口。这一口喝得太着急,他一点儿都没尝到所谓的啤酒的醇香和丝滑的口感,只觉得口腔里被某种难以形容的强烈味道填满了,不好喝也不好受,还被呛的一直咳嗽。

他接过蔺二爸递来的纸巾胡乱擦着嘴,盈着因咳嗽涌出的眼泪在略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不解地望向二爸的脸。

不是责备,他看到的是心疼。

 

“应该跟你碰个杯的,看你喝得这么难受还是算了。”蔺晨依然保持着他的温柔语气,“你说了那么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二爸觉得不需要再站在家长的立场给你什么教育教导了,你就按自己说得办就很好。但是二爸作为一个大人,一个从你这个年纪成长起来的大人,还有一些心情可以跟你分享。你想听吗?”

小飞流点了点头。

“你正在长大,但真正的长大不是你像大人一样学会借酒消愁一时逃避,而是你懂得为什么不好喝的东西大人还会喝。至于到底是怎么个为什么,二爸就不跟你剧透了,等你变成大人的时候可能会有不同的体会吧。成啦,点到为止——咱们就聊到这儿。破例一次啊,这酒你还想继续喝吗?”

小飞流还有些状况外,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在干扰神经的缘故。他安静地想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摇头:“不想喝了……”

“那就一会儿炖鱼用吧,”蔺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只用了一只手就轻松地拿稳了两个易拉罐,他路过小飞流身边的时候还不忘顺手揉了一把儿子的头发,“你这量不行啊,等大了再跟二爸练吧,到时候咱俩一块儿灌你爸,灌倒了零花钱大大的有。我做饭去了,你要想聊天等晚上跟你爹聊,或者随时喊我。”

“嗯。”小飞流闷闷地应了一声。

 

一直到他确定哼着歌的二爸已经进了厨房,才快速扯过靠枕挡在自己眼前,然后尽情的把汹涌而出的眼泪蹭在柔软的布料上。

才不是想哭呢,都是酒精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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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就敲到3000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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