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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山不必太深
 

《碎片》

“不想上班了。”

梅长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原本也没贴着靠背的蔺晨跟着他的动作角度歪了歪。他本来想就着眼前情况逗一逗爱人最近是不是长了分量,哪成想对方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蔺晨加满了力量条在嘴边蓄势待发的话都被生生噎了回去。好在蔺先生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愣不过一瞬就定神了。

“好,今晚就给你领导写辞呈顺便抄送人事,邮件需要代写吗?半个小时八百字不收费,肉偿就行。”蔺晨目光里洋溢着热情和真诚,一副只要梅长苏点点头他马上就能十指翻飞下笔千言的专业架势。

梅长苏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蔺晨立马了然地眨眨眼,配合地压下自己的热情,换上深沉而温柔的语气问:“怎么突然不想干了?特别累吗最近?”

梅长苏头一歪,顶着蔺晨的肩膀闷声回答:“嗯——特别累,想一想就觉得挺没必要的,离了我也不是不行对吧?当然了可能一时半会儿是有点儿不行,但以前没我的时候不也都挺正常的么。”

“嗯哼,离了谁地球都一样转。”

“你看我吧——什么都有了,能算什么都有了吧?我觉得我就是什么都有了,爱人孩子车啊房子,钱是不太多跟那些极其有钱的是比不了,就普通小老百姓普通地花也不会三天两头就蹲大街上喝西北风去,”梅长苏停顿了一下,抓起蔺晨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来回揉捏他的指节,继续闷闷地说,“工作成就什么的,年轻那会儿想得的奖也得到了,freelancer也体验过了,工作方面该有的经历都有了,好像也不是非得要在格子间里一天囚个八小时才算实现自我价值啊……而且家里也不指着我挣钱对么?”

蔺晨忙不迭点头:“你只需要当咱家最会花钱的人就可以了。”

梅长苏短暂地笑了一下,笑意只是很轻地掠过眼底,像红日当空山间清晨倏地消散了的雾一样。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却有散不尽的愁:“所以我就在想啊,我是不是可以偷个懒躲个清闲撒手都不管了,每天在家睡到自然醒,做做饭随便玩一玩一天天轻轻松松乐呵过去……想想也挺好的呢。”

“那可不行。”蔺晨突然说。

梅长苏猛地抬眼看着他,蔺晨在他错愕的目光里颇有些淘气意味地笑了笑:“老在家待着不行,前阵子不是把相机镜头什么的都整理出来了吗?你就肩上挂一个脖子上挂一个兜里再揣个卡片儿机出门拍去吧,拍鸟拍人拍拍风景啊建筑啊。或者多报几个旅游团,哦对了你也不爱跟着人多的瞎走,那咱就自由行,国内转一遍玩儿够了就去国外走走,喜欢呢就一个地方待上三五天,不喜欢就飞过去打个卡点个卯再飞回来,近点儿的就开车去开车回……我想想啊你现在这车不行,跑远道劲儿不够,换辆车吧换辆开着舒服的。以前不是总说旅游总没空嘛,你这回好好踩踩点儿,等我休假的时候咱俩再一块儿去。”

“唉……”梅长苏拉起蔺晨的手贴在自己紧闭的眼皮上,忍不住感慨,“让你说得我都心动了,怎么辞职还辞出荣誉感了?还送车当奖品吗?”

蔺晨竟然很认真地说:“对啊,奖励你终于知道心疼你自己了。”

梅长苏没说话,直接把蔺晨的手拉到自己唇边响亮地亲了一口。

“就跟你说的似的,咱们什么都有了,无非就是养车养孩子花花钱——那能花多少钱啊孩子都这么大了,过不了几年他自己都能挣钱饿不着他自己了。要是真不想干了呢就好好放放松,你开心最重要,别的都不用操心,”蔺晨爽快地说,“那年你辞职的时候还倍儿坚持花自己攒的家底儿,都没给我个表现的机会,这回我得稳准狠地抓住了卖力表现起来。”

“行啊,走吧这就写邮件去吧,写完邮件你就可以登上舞台尽情表现了,小蔺。”

“啊是是是,感谢梅老板多年栽培,我一定好好写,写出风格写出水平。”

“特别好,组织很看好你的。”

“感谢组织。”

 

俩人跟说相声似的一捧一逗喊了半天动员口号,最后谁都没起身,俩人像长在一起一样互相挨着靠在沙发上。

没有孩子在家的时候家里总显得安静,夜有些深了,再不会模糊地听到对门邻居或者楼道里其他住户制造出的遥远声响,阳台的窗帘也合上了,是家里的灯光通过布料间隙悄悄跑出去偷看外面纷扰却难忘的世界。

 

梅长苏的膝盖碰了碰蔺晨的膝盖:“怎么不去呀……”

蔺晨把胳膊向上伸展开,随后从梅长苏背后落下,抱住了他的肩膀:“你要真不想干了,在告诉我之前辞职申请的邮件就已经躺在你领导的收件箱里了。”

梅长苏服气地笑了笑:“你又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蔺晨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额角,“我就知道你刚才不开心,想撒个小娇。”

“你才撒娇呢。”

“是是是,我撒娇,你多担待哈。”

 

梅长苏靠在蔺晨怀里不说话了,一般这种时候他都说不过蔺晨,以前还尝试着挣扎一下打算逆转一下局势,现在连装装样子都懒得摆架势。

就说什么叫实力的悬殊,啧啧啧。

 

“唉,我这种人啊……”又安静了一会儿,梅长苏开了口,不过话也只是起了个头,不知道后面想说的内容是什么,大概也不会主动再说出来了。

“嗯,你这种人啊……”蔺晨接话道,“心里有胆怯,胆怯的内核又是执念,执念里呢,包着你觉得为人处世的一二三,生而为人的四五六,还有是非利弊评判的七八九。胸有丘壑,有分寸,有自己给自己划的线,害怕啊,犹豫啊,都太正常不过了,你就个普通人啊。”

梅长苏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但是吧你比一般普通人不那么普通的地方在哪儿呢?就是你每回纠结什么事儿的时候,好的坏的结果都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坏的你有坏的应对方案,好的也有更好的后续处理,特别不用人担心。”

梅长苏想说我不是我没有,可他连张嘴为自己辩驳的底气都没有,蔺晨说的一针见血,他自己心里门清儿就是这样的。

“但但是——”蔺晨话锋一转。

梅长苏忍不住笑起来:“但但是是什么鬼?”

“就是但但是,我说是啥就是啥,你快好好听着,”蔺晨笑眯眯地催促,“但但是——你特别可爱的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你会下意识跑过来跟我撒个小娇什么的。尽管知道你自己拿得了主意,看见那犯愁的小模样还是特别招人疼,想摘星星摘月亮的送给你逗你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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