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小爷——嘿！前面那位小哥留步啊！”

“谁是你——”飞流的那一声“爷”还没说出口，偏头看清了来人之后先笑了起来，他站在停下的车旁打趣道，“蔺师傅出来趴活儿了啊？挣多少钱了？”

蔺晨透过摇下的车窗玻璃朝他的方向看，满不在乎地说：“刚出来跑这不就赶上你这么个大活儿了么。赶紧上车，这边不让停车一会儿别让人逮住了罚钱。”

“得嘞。”

飞流原本就站在甬道上，听了蔺晨的指挥直接拉开他那一侧的车门钻进车里，才落座就被脚边的箱子磕了一下脚踝。他吃痛地半弯着腰伸长胳膊去揉，顺便打量了一下滋事的“沉默者”——居然是一箱水果？

“二爸，你怎么又借蒙叔叔的车开了？”

“就他有GL8啊，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那个夕阳红旅游团不是今儿下午的飞机落地么，”蔺晨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挂着满头问号的中二少年，“我中午从公司开出来直奔机场接他们去了，都送回家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想着能把你顺带捎回去。哦对了，留了一箱莲雾说是让你多吃，补水的。”

“哦哦哦，好呀好呀。”飞流向驾驶席探了探身，瞅准了位置拿起蔺晨放在水杯位的手机，在屏幕上快速按了一串数字然后就顺利解锁了！

蔺晨余光瞥见他的动作顿时也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密码的？”

“太简单了，”中二少年飞流同学得意地哼了一声，“你手机用我爸生日，我爸手机用你生日，你们俩最有意思了，设置个密码一点儿难度都没有。我给我爷爷奶奶和爷爷奶奶打个电话哈。”

“你自己没手机么？”被戳破了小秘密的蔺先生觉得自己有点跌份儿，忍不住故意找茬儿。

“我还得自己掏钱充话费呢。”

想起儿子刚才说的话，蔺晨又勾起嘴角笑了笑：“还爷爷奶奶和爷爷奶奶，你爸又不在跟前儿你卖乖给谁看呐？跟你说人间正道是讨好你二爸我好么，哄我开心，零花钱大大的有。”

“哎哟哟哟，”飞流十分不给面子的揶揄起他二爸来，“咱家财/政/大/权不是掌握在我老爸手里嘛，听说二爸的零花钱也是老爸发的哟。反正都要抱大腿我干嘛不挑个强壮有力的大腿抱？我又不傻！”

——言下之意是嫌弃完蔺二爸的大腿不强壮有力，顺便也表达了“大家都是看人脸色拿钱的，爹你何苦为难儿子”的复杂感情。

蔺晨让这一句灵魂发问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吭哧了好半天，最后咬着牙吐出一句“小破孩子”，强装淡定地开车去了。

至于后排的飞流同学么，分别给他爷爷奶奶和爷爷奶奶打去电话好好卖萌，随后乐得见牙不见眼的在微信上收到了两位奶奶发的大红包——短短十来分钟的光景，不仅没有损失电话费的成本支出，还赚了个盆满钵满。蔺晨开车的时候支起耳朵光明正大的偷听，见证了事情发展的全过程不禁暗自感慨：瞧这机灵劲儿，这小破孩子到底随了谁啊？

开到家附近的大路口时遇上了红灯，在等待的间隙里蔺晨一把拽起放在副驾的手提包皱着眉头翻找着什么，正巧赶上飞流打完了一局游戏抬头看过来，于是随口问道：“二爸你找啥呢？我帮你看看？”

“没事儿，已经找着了。”说着话的工夫蔺晨已经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玩意儿戴在了右耳上，飞流眯起眼睛看了看，发现是蓝牙耳机。

“二爸你路上也要开电话会吗？”

“嗯？”蔺晨奇怪地应了一声，无比自然地说，“不开会啊，一会儿你爸肯定得来电话，我先准备着。”

飞流：“……”

他有些后悔嘴快问出来了，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刺眼的阳光了，蔺二爸脸上的光才真是要闪瞎人的眼睛呢。

车窗外能看到光晕柔和的晚霞，伴随着外围一点点消散的紫罗兰色，它们会默默注视奔波的人奔向家的方向，最终以温柔的方式融入进黑暗里。

在普通人的生活里，时间总是这样流逝的，安静、迅速、平凡却也热烈。

蔺晨说得没错，梅长苏的电话真的很快就打过来了，大概是在变灯不多久，他们还没开出去多远的时候。

蔺晨抬手按下耳机上方的某个小按键：“喂，宝贝儿，我们俩快到家了，已经开到路口了。”

他们两个人从来不会刻意在飞流面前避讳感情好的行为表现，不过也注意着“度”的把控，不会做太过分的举动影响儿子的成长就是了。另外两个人的习惯也不同，蔺晨更多时候是嘴上喊得厉害，各种爱/称轮番上阵，这些年以来飞流印象深刻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可见蔺二爸在给人起外号这项伟大的事业上多么有建树。而反过来说，他是真的很少听到老爸在叫二爸时有什么特别的称呼，似乎翻来覆去也就是中规中矩的“哎”和“那谁”，偶尔开玩笑的时候也会喊一喊“他二爸”，只有真的被气急了才会连名带姓地喊名字，至于是不是真的没有特别的称呼，在飞流看来，可能只是他没听到而已——毕竟有些悄悄话总得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小小声地说嘛。

不过这也不能说老爸比不上二爸爱得热烈，与之相反的是，其实梅长苏在行动上要比容易害羞的蔺晨果断多了。在飞流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他就不止一次不小心撞见老爸在厨房里，虚掩着门的卫生间里，家里的走廊上，甚至是深夜的客厅……在很多个生活场景中，老爸主动跟二爸亲/亲/抱抱玩笑打闹的画面。小的时候飞流不懂，只是会下意识的立即躲开争取不被发现，更重要的是不打扰他们。随着年龄渐长心理和身体的慢慢成熟，当他开始懵懂的对“喜欢”有了浅浅认知时，再撞见这样的情景也就能够理解了——那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靠近他，更何况二爸和老爸之间是累积了二十多年稳固又强大的爱情。

这边蔺晨话音还没落，飞流就开始扯着嗓子喊：“老爸！二爸又欺负我！”

电话那头的梅长苏可能是说了什么，立即招来蔺晨委屈的抱怨：“梅大宝同学，只听单方面的话必然会犯片面性的错误，而且别的男人说的话你怎么就信了？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人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与此同时，飞·别的男人·流幽幽唱道：“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紧跟着，他就听到了来自蔺二爸的得意的，爽朗的笑声。

梅长苏的来电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个人只是互相同步了一下位置信息就平静地挂断了。

偶尔偶尔，飞流会控制不住自己替两个爸爸瞎操心，他怕他们俩有一天也会像这些日常通话一样，简单叙事快速结束，就像他听到同学说起的家长那样，冷淡生疏，被时间打磨过的爱情逐渐失去光彩和热度。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飞流坚信两个爸爸之间的爱情是不一样的，可惜他说不上来这种“不一样”在哪里，在什么方面。

因为是临时情况借来的车，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车位供它使用，蔺晨只好把GL8平稳地开进小区公共的地下停车场。好在地下与楼层之间有电梯可达，无非就是多走几步路，多花一些时间等待。

蔺晨让飞流先下车，他自己胳膊上挎着手提包的带子，还要搬动那一箱水果直到电梯间，这段路程倒是不远，可也说不上有多近。飞流凑过去搭了把手，想说要不把包匀给我我来拿着好了，结果蔺晨却摇摇头。

“你走你的，一会儿你爸就过来了。”

飞流一愣，不久前的通话内容他还记得，那么短的几句沟通内容里完全没有提到停车和搬东西的事儿啊，全靠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不信啊？”蔺晨笑了笑，朝电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不过来了么。”

飞流猛地抬头去看，接着惊喜地喊了一声“老爸”。

当尾音消散在四下的空气里，他福至心灵的发现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不一样的，没话说和不需多言就是不一样的。

和懂你、爱你的人说话，你想到的没想到的他全都想到了——这样的话还要那么多废话干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