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刚工作的头两年其实挺苦逼的，他比梅长苏早一年适应社会的快节奏，先一步感知了有偿获取的人情冷暖，导致他在适应期的那段时间中险些成了性格略有些别扭的人。直接表现就是嘴硬逞强，难过烦闷也不说，问多了还急眼。后来梅长苏跟蔺晨为这事儿认真急了一回，两个人在家具分隔出来的小客厅里眼睛瞪眼睛，摊开抻平了说矛盾点，好好把长久以来擦出的小火星拢在一起灭掉，这才算是彻底平息了过去。

坦白说梅长苏是能理解蔺晨这样做的出发点的，蔺晨坐在沙发一角对他沉默的苦笑时，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揉成一团的难受。心里有了牵挂的人，即使自己深陷泥潭也会挣扎着爬出来——蔺晨会这样做，梅长苏懂。但他更希望蔺晨明白，自己也不是只会站在岸边旁观，如果需要的话，他不仅可以成为拉动蔺晨上岸最稳固的支点，甚至跟他一起从泥潭里往上走也好爬也好，都没关系的。

沟通顺畅以后确实好了不少，蔺晨像所有初入社会还没走出新手村的“渣新”一样，脸上偶有愁苦郁闷的表情，感到不自信的时候他会变得絮絮叨叨说很多，特别忙和累的时候下班回家会撒娇耍赖好半天，就跟膏药似的贴在梅长苏身上要他哄。梅长苏嘴上嫌弃他体重涨了，从外面回来衣服没换一身土什么的，可该有的亲脸颊亲眼睛亲耳朵尖儿等小动作一样都不少——那样子倒像是在安抚受惊了的大型猫科动物的饲养员，睫毛上都挂着颇具份量的温柔，把一双眼睛都坠弯了。

像这样不太频繁出现的短暂温存时刻，是他们两个人都非常喜欢享受的，蔺晨总能在梅长苏的眼睛里发现像夏季雨水一般丰沛的爱意。其实……对于示弱和安抚示弱这两个立场角度的人来说，对“弱”的处理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要刚硬的人肯暴露柔软，要柔软的人把“软”拧成密实的网兜住所有。

这背后所依仗的都是两个人之间牢不可破的信赖，还有爱。

极少数的时候蔺晨加班到深夜，会邀请梅长苏来公司接他一起回家。原本深夜忙碌该是疲惫又提不起精神的，可每当这个时候，蔺晨都格外精神头大。如果是夏秋交季，他们会在夜深人静的街头牵着手慢悠悠行走，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口，看萧疏灯影一抹接一抹的沉入黑暗。如果是萧瑟冬夜，天气相对好的时候，他们会在某一条街道固定的小吃摊上匆忙享受两碗热腾腾的馄饨，隔着湿热的水汽交换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碰上风雪交加的话，他们一起紧挨着凑在出租车后座上，蔺晨会悄悄把梅长苏的手藏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一下下轻轻挠他的手心，或者挨个儿捏一捏他指腹上的小软肉。

不论哪一种形式，时间都像停止了似的，回家的路变得很长，细小的快乐多到数不清。

有一年中秋过后，蔺晨带的项目临时告知要求提前上线，他们一个工作组的人加班加点忙了小一个礼拜，而蔺晨作为整个项目的负责人更是跟着一直连轴转。一直到不知道熬了第几天的凌晨几点，所有艰难繁琐的准备工作终于要告一段落。

蔺晨整个人向后瘫在座椅上，感觉哪里都不想动，只想小小声的跟他家大宝贝儿说两句话，然后在他的目光里安心地睡过去，睡到下一个晴朗的清晨才好。

前几天都是忙到半夜自己轻手轻脚进门收拾，睡不了多久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忙碌。眼下项目推进顺利，准备工作就绪只待上线进入下一个环节的紧张期待。这会儿难得能喘口气儿，蔺晨想也没想就给梅长苏打了电话，直到他清亮的声音传过来，蔺晨打着瞌睡的混乱思维才理清了一点点正常——几点了？我这干得都是什么糊涂事儿？

不过意外的是梅长苏的声音听着完全没有含混不清，仿佛一直清醒着，专程等待什么似的。

蔺晨笑着摇摇头，心说既然把人吵醒了，还是赶紧多说两句话吧，省的到家还要再把他闹醒一次。

“你忙完了？”梅长苏问。

“嗯，终于忙完了……”蔺晨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办公室，这里早就只剩他一个人和面前那一台电脑的屏幕亮着了。他干脆在工位附近走了几步，权当为了活动伏案太久已经发僵的肩背肌肉，边走边听梅长苏一点点介绍自己的晚餐内容和饭后活动。

安静听了一会儿，蔺晨突然想起来下午同事分享过来的吐槽段子，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

“怎么了？”梅长苏平静地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蔺晨似乎从电话的背景音里听到了风声。

“听你说话才想起了一个段子，刚反应过来哪里好笑，”蔺晨解释道，接着换了一种语气故意学小朋友说话，“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实际上他并没有提前告诉梅长苏，也没有让他跑一趟来接自己的意思，虽然心里在某一瞬间确实冒出过这个念头，但大半夜的实在太折腾了。另外没记错的话，这个夜晚是预报了会下雨的。

想到这里，蔺晨回身掀开卷帘的一角，推开窗户的一点点空隙，雨后裹着泥土味，湿润的风立刻扑在他脸上。天空黑压压的，大概是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遥远的星光。

“你到会议室来一下。”梅长苏回答道。

“嗯？”蔺晨有些诧异，嘴上问着，倒也步履不停地走到会议室门前轻轻推开门，“你还在我们公司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吗？”

梅长苏语焉不详：“你来了就知道了——站到窗户边上。”

蔺晨一把拉开窗前遮挡的亚麻布窗帘，在街对面的路灯下发现了梅长苏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整座城市刚被大雨洗过的缘故，蔺晨总觉得空气透明度高了很多，以至于他隔着一条街和七层楼的距离，明明只是堪堪捕捉到了梅长苏的身影，却不难想象出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笑容。

不等蔺晨开口说些什么，真正让他惊喜又惊艳的内容出现了！

梅长苏来了，还带着一束“绽放”热烈的烟花。

如果没记错的话——蔺晨下意识眯起眼睛朝窗外看——应该是手持烟花棒燃烧的效果，中秋节时他们一起买了一把，却因为当晚风大没能出去放完。蔺晨不自觉地靠在窗框上，头顶着玻璃，一直笑着看完火焰燃烧殆尽。

城市没有星光，有个人为他在黑暗里划出了一道跃动的星河。

“回家吗？”梅长苏问。

“回家。”蔺晨抽了抽鼻子，很开心地说。

完